2018年01月31日16:42 來源:學習時報
採訪對象:張五普,1941年生。1982年至1985年,先后任正定縣西兆通公社黨委書記,縣委常委、紀檢委書記,縣委常委、辦公室主任。2001年退休。
採 訪 組:記者 邱然 陳思 黃珊
採訪日期:2017年2月24日
採訪地點:正定縣張五普家中
採訪組:張五普同志,您好!您和習近平同志第一次見面,已經是30多年前的事了,請您講講當時的情況。
張五普:我第一次見到習近平同志,是1982年4月6日。那時候,我在西兆通公社當書記。頭一天,縣裡通知我說:“北京調到咱正定來一個新的副書記叫習近平,明天要到你們公社去聽你匯報,了解情況,明天上午就到了。”我說:“行,明天我到大門口等著。”
上午8點多一點兒,習書記就到公社了。我當時在大門口等著,他從西邊過來,高高的個子,騎輛舊自行車,穿著一身舊軍裝,穿著舊帆布鞋。我一看,沒錯,這就是習近平,跟縣裡同志給我描述的完全一樣。
我向他問好,說:“習書記,歡迎你來!”
習書記微笑著跟我握手,說:“你好!”
我說:“你怎麼自己一個人來?你認識道兒(方言,路)啊?你自己來,恐怕是繞遠了吧?”
他說:“沒繞遠,這邊人多,碰見人就打聽道兒。”
我說:“過那個大沙窩,你自行車可不好走。”
他說:“那一段路,我是扛著自行車過來的。”
我說:“習書記,你辛苦了。走吧,咱上公社裡頭去。”
進了公社,我跟習書記談工作,匯報生產情況。聊著聊著,一上午時間就過去了。到中午吃飯的時候,我領著他到公社門口一個小飯店去吃飯。這個小飯店,是我們公社唯一的一個飯店,是供銷社辦的,賣一些饅頭、炒餅、燒餅,還有簡單的小菜,沒有肉。說是飯店,其實就是個小吃部。
我領習書記往小飯店走的時候,他問我:“咱們上哪兒去?”
我說:“吃飯去。”
他說:“你們食堂在哪兒?”
我說:“在后邊。”
他說:“出去吃飯,我可不去。”
我說:“咱們這食堂,條件不行,你來了,我們一點兒准備也沒有。咱們就到門口小飯店去吃,也很簡單。”
習書記說:“不行,不行,不行,我到你們食堂吃,咱們一邊吃一邊說話。”
我當時就有點兒著急了,因為我們公社的食堂特別簡陋,伙食做得也不好。我們食堂有個炊事員,就是我們從農村找的一個農民,人干淨利索,老實可靠,會做個家常飯菜,但手藝不行,蒸饅頭要看運氣,有時候硬得跟磚頭一樣。習書記既然這麼堅持要到食堂吃,我沒辦法,就硬著頭皮領著他到了公社食堂。不過,那天也算湊巧,蒸的饅頭還可以,不是太硬。炊事員用棉花籽油炒了個白菜,午飯總共就吃了這些東西。
我們吃飯的“桌子”,是公社院裡的一塊水泥瓦,下面支著幾塊磚頭。沒有椅子,我們就蹲在那兒吃,一邊吃一邊喝白開水。
我很不好意思,對他說:“習書記,你是從首都北京來的,我這麼招待你,太不像話了。”
習書記說:“這挺好啊!還能吃到新鮮的白菜,我在陝北的時候,想吃口酸菜都很難呢!”
吃完飯,習書記說:“我把飯錢交了。”
我說:“習書記,這小事你就別管了。不佔公家便宜,記我賬上。”
習書記說:“這可不行,飯錢得交。”
饅頭是4分錢一個,兩個饅頭是8分錢,炒白菜是1毛錢,一共1毛8分錢。習書記如數交了飯錢。
吃完午飯,我們就下到村裡去調研。我倆騎自行車到了田邊,當時的小麥長得還不到一尺高。社員們正在整地,准備播種棉花。
習書記看了看麥苗,說:“長得不錯。”他又抓起一把土,說:“這個土真好,是典型的‘壤土地’。”
在植物學裡,壤土地就是那種一半沙、一半黏,既透氣、不板結,又不是太鬆散的土壤。我一看,習書記確實有農村工作經驗,對土壤和農作物都很熟悉。
習書記對我說:“你們這個好地,夏季的生產一定要搞好。土質這麼好,主要應該種糧食和棉花。爭取創高產,絕對不能放鬆。”
我說:“你提得很好,我們一定認真落實。現在是一年種兩茬糧食,上茬種小麥,六月收獲,下茬種玉米,八月十五左右收獲。棉花是一茬,在谷雨前后種,八月份收獲。收完了棉花,又開始種冬小麥,頭年種上,在地裡過冬,第二年春天再長出來。”
習書記又問我:“河灘地你們現在利用得怎麼樣?”
我說:“現在河灘地主要是種瓜、種菜,種點兒花生、豆類、黃黏米之類的小雜糧,但產量比較低,河灘地種這些東西總是長不好,所以老百姓不太重視。”
習書記說:“還是要進一步重視,可別拿這不當回事兒。”
我說:“對於河灘地,有的老百姓還真有這個想法,用我們正定話來說,就是‘臘月三十拾個跑兒(方言,兔子)——有它也過年,沒它也過年’。意思就是不缺這一口,有和沒有都無所謂。”
習書記說:“可別這樣。隻要科學種植,請科研人員來指導,河灘地也能充分利用好。”
接下來,習書記還調研了我們社辦企業的情況。我們公社有一家修配廠,小到修配農具,大到維修拖拉機,都可以搞,但經濟效益一直不好。這個廠子的技術含量也不高,空氣錘的氣壓經常維持不住。改革開放以后,我們這個修配廠有時候也為外邊代加工一些東西,但有一搭沒一搭的,也不怎麼拿這當回事,思想意識還沒有轉過來。
針對這種情況,習書記對我說:“辦鄉鎮企業,你們應該提高技術含量。你們離市區很近,可以到石家庄請技術人員過來指導,幫助你們提高技術。”
習書記把田間地頭和企業都看了一遍,又回到公社聽我匯報。我談到以后整體的工作思路,說:“以后,我們要‘下去一把抓,回來再分家’。十幾名公社干部,下到各個村裡面,每個村一兩名干部。這些干部下去后‘一把抓’,生產、計劃生育什麼事情都要管。公社每個星期開會,大家碰碰頭。回來以后再分家,各自按照分管的工作,再向縣裡匯報。”
習書記聽了我的思路以后說:“這樣不行,工作還是要分專業去抓。那些上崗好地,要想提高產量,你就要找懂農業的去專抓,創高產。那些河灘地,就要發展多種經營,讓擅長這方面的同志去抓。公社要把企業管起來,管好,專門抓,專門研究企業經營的事。你們村裡的修配廠,村裡生產自來水管配件、小農具的企業,可以給城市做一些加工螺絲、鋼筋的活兒,同時應該聘請專業技術人員,提高工人的技術水平。”他又重復那句話說:“千萬別拿這些事不當事兒。”
我們村有個生產瑪鋼的小企業。瑪鋼屬於特種鋼,硬度很高,又很有韌性,生產這種產品,需要一定的技術含量,在原料配比等方面需要比較高的技術。我們農村小廠,技術不夠高,生產的瑪鋼有的過關,有的不過關。因為質量不行,這個企業也不怎麼掙錢。
習書記了解了這個廠子的情況后,對我說:“你要向石家庄市學習。請市裡瑪鋼廠的技術工人,來給你們指導技術欠缺的地方,嚴格你們的技術指標、參數測定,把技術水平搞上來,提高產品質量。”
採訪組:習近平同志在這次調研中,給你們提出了不少建議。你們根據這些建議,具體做了哪些改進?取得什麼樣的效果?
張五普:我們按照習書記的建議,到市瑪鋼廠請了技術員,果然立竿見影,我們的技術水平和產品質量一下子就提高了。以前我們生產的瑪鋼,有時候脆,一砸就壞﹔有時候軟,硬度不夠。那個時候,瑪鋼很缺,房屋建筑用的暖氣、自來水設施,都需要用瑪鋼。我們技術改進以后,質量提高了,產量也增加了,一個月能夠生產一噸多瑪鋼配件,從那以后,企業的效益就越來越好了。
我們加強了專業化管理,依托石家庄,為城市服務,在搞小加工業的同時,為城市建設提供勞動力。那個時期,正好趕上石家庄發展城市建設,建筑需要的勞動力比較多,我們各村都組織壯勞力到石家庄去打工。但是我們農民到了城裡,因為技術不行,當不上“把式”(方言,技術工),砌牆、瓦工等,大部分都干不了。一開始,就干技術含量低的活兒,邊干邊學,后來也出了“把式”,澆筑鋼筋、砌磚、抹牆等等,這些活兒都可以干了。
在農業方面,我們根據習書記建議,到石家庄的農科所請了一些農技專家過來給我們指導科學種田。我們請來種子專家,幫助改良小麥、玉米、棉花品種﹔請來植物保護專家,幫助給農作物治病、治虫﹔還請來施肥專家指導合理施肥,讓社員能夠少花錢,提高產量。
最初,老百姓對這些專家還挺抵觸,認為農民種了多少輩子地了,啥都懂,啥都會,城裡人會啥?光看書本,到了村裡,連麥苗和韭菜都分不清。但事實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。這些專家確實在科學種田方面比我們懂得多,經過他們指導,糧食增產很明顯,比如小麥原來一畝地收五六百斤,后來增產到七八百斤。棉花由過去畝產六七十斤,經過改良以后,超過了一百斤。好多農民覺得弄不成的事,專家一來,都給弄成了。農作物有一種很常見的病叫立枯病,是由一種真菌引起的。如果日常沒有管理好,水和肥跟不上去,農作物就容易得這種病。專家來了以后,診斷症狀,合理施治,很快就讓農作物康復了。從那以后,老百姓對科學種田算是徹底服勁兒了(方言,服氣)。
我們原來在河灘地種西瓜,請了個瓜把式(方言,種瓜的行家),但他總是留一手,種瓜技術不教給我們。后來,我們就按照習書記說的,請市裡農科所的西瓜專家來指導、培訓瓜農。專家毫無保留地把技術教給我們,讓農民掌握了種瓜技術。
那時候,一般的事情,我們自己能解決就不去麻煩習書記。可是有一件事,不給他說還真辦不成。我們公社有兩個村養了五六十頭奶牛,號稱“奶牛村”,但養牛的農民賣奶卻是個難題。那時候村裡沒有機動車,老百姓騎著自行車,后邊馱著桶,一直騎到石家庄送到奶粉廠。這一路不但累,耽誤時間也太多。早上去,晚上八九點鐘才能回來。我說,這不行啊,太耽誤時間,經濟效益也不行。我就找到石家庄這個奶粉廠,跟他們商量,說:“你們能不能弄個收奶站?”他們說:“我們弄個收奶站,你們倒是方便了,可對我們又沒什麼好處。”因為這件事,我就去找習書記了,他跟石家庄市的賈然書記講了這個事,由市裡給這個奶粉廠做工作,后來就在村子裡建了收奶站,奶粉廠每天用汽車把牛奶拉走,給村民賣奶帶來極大方便。
我經常到縣裡找習書記,給他匯報公社的事,他每次見到我都非常熱情。公社的發展越來越好,我經常給他寫報告,他看了以后挺高興。到了1982年底,我們公社的生產指標在全縣排第一。習書記對我說:“很好!你們就這樣干。”他還囑咐我說,咱們縣裡發展“半城郊型”經濟,為城市服務,多種經營,供應城市,但是農業這一塊也不能丟,同時還要發展好牧副業。習書記對正定“半城郊型”經濟這個定位很准確,非常切合實際,這是他充分調查研究后得出的結論。在他的正確思路引導下,全縣都發展得很好。
採訪組:您從西兆通公社調到縣上,在習近平同志直接領導下工作,對他的工作作風是不是有了更深刻的認識?
張五普:是的。1983年,我從公社調到縣上工作,和習書記朝夕相處,接觸機會更多了。在習書記身上,我們黨的優良傳統、優良作風都有充分體現,有很多方面都值得我好好學習。
習書記對群眾的感情很深,他經常說,我們共產黨人天生就是為人民服務的,聯系群眾是我們的本分,必須和人民群眾建立深厚的感情,一時一刻也不能脫離群眾,這是我們搞好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基礎。他是這樣說的,也是這樣做的。
他一直艱苦朴素,夏天就穿個白襯衫,秋天就穿個舊軍裝,有時候穿一套藍色中山裝。跟他一起工作的3年時間,我沒有見他穿過新衣服。習書記白天的工作,往往是下鄉了解情況,晚上就在辦公室處理機關事務,接待群眾來訪。晚上10點以前,他都在忙公務。10點之后,他就開始拿起書本學習,一直學到12點。過了12點,他就洗洗衣服,洗完衣服再睡覺。習書記睡的是一個鋪板和兩個板凳架起來的簡易床,鋪板是用一塊一塊的小板拼成的,寬一米二三,長兩米多,下面用兩個板凳一架。
習書記因為工作忙,經常誤了吃飯,所以他經常吃涼飯。有時候涼飯也沒有,他就在辦公室吃點方便食品,也就餅干、罐頭什麼的,那時候還沒有方便面。有時候方便食品也沒有,他就餓一頓,睡覺也睡不好。時間長了,他得了急性腸胃炎,經常胃疼,他也不當回事。后來病情嚴重了,他找醫生說,吃點藥就行了吧?醫生說不行,必須住院。這樣他才住進二五六醫院。
習書記住院以后,我去看他,我說:“你這是累病的,以后可要注意勞逸結合,按時吃飯,不要把自己再累病了。”他說:“我的病沒事,你不要為我擔心,這點小病算不了什麼。咱們共產黨員不能隻為自己考慮,為自己考慮多了,就會離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越來越遠。”他這話說得真好,讓我至今難忘。他住了3天醫院,就硬要出院,醫生沒辦法,隻好給他辦了出院手續。
習書記的辦公室裡,到處都是書和文件。他博覽群書,過目不忘,記憶力非常強。我到他辦公室談話,他有時會跟我談起他學習的情況,談到讀書。他讀了什麼書,內容都記得很清楚。
習書記熱愛學習,但他並不拘泥於書本。他很注重向實踐學習,通過調查研究來獲取更多的知識和經驗。他和老農談,和干部談,平易近人,我從沒見他發過脾氣。他態度很溫和,很有禮貌,說話很容易讓